戈多夫斯基 | 听听钢琴大师谈钢琴演奏

 

      戈多夫斯基1870年生于波兰的维尔那,1938年于纽约去世。1879年,9岁时作为钢琴家举行了首次公演并获得巨大成功,13岁时进入柏林皇家音乐高等学校,1886至1890年在欧洲旅行演出中,在巴黎结识圣-桑。他曾在美国费城及芝加哥的音乐学院任钢琴系主任,1909年任维也纳钢琴演奏高等学校校长,他是一位杰出的钢琴家和非常成功的教师。他的创作,特别是根据肖邦练习曲改写的50首练习曲,得到音乐界的高度评价。

 

技巧的真正意义:

      通常流行的有关技巧的概念是十分错误的,应当纠正。对于这个问题,学生在头脑中应有一个正确的态度。首先,我要明确技巧和那种可称为仅仅是机械技术之间的区别。

      从教育的观点来考虑,钢琴演奏艺术总的来说似乎可以分为三条完全不同的路线。第一条路线是机械的技术。它涉及从机械的观点来发展手的一些练习,那就是,当必要时,使它能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尽可能强的力量来演奏,并提供能力去演奏那些由于指法或异常的安排而特别难弹的段落。

 

      在第二条路线中,我们会找到钢琴演奏艺术的技巧练习。技巧和机械的钢琴弹奏不同,它很恰当地与这一课题的脑力方面有关,而非身体方面。它是头脑方面的学习而不是手指或手部的。对于那些一般水平并比较短视的学生,为了发展技术的机械方面而在键盘上花费无数小时不断地敲击,如果真正有意识地认识到它可能通过正确的技巧方法得到巨大的节约,那将是一种天赐。技巧恰当地与节奏、速度、重音、句法、力度、缓急法、触键等有关。一个人技巧的出色与否,依据他对这些问题的正确理解,以及他把它们应用于键盘上进行演奏的技艺。

 

      第三条非常重要的路线,是有关我们如何通过它把大师们的作品传达给那些听众。这条路线是钢琴演奏中情感的或艺术性的阶段。这是一条每个学生必须通过他自己天生的艺术感觉来充分发展的路线,同时通过它培养自己对钢琴大师的演奏的观察能力。它是一种艺术上世代相传的圣火,并由于演奏家本人不同的个性感情而得到变化。

      即使演奏者可能具有最高度完美的机械性技术,所掌握的技术使他能把伟大的作品演奏得有一定效果,但假如他不具备情感的洞察力,他的演奏就缺乏一种特有的精妙和艺术感染力,那将使他不可能成为一位真正伟大的钢琴家。

       在学生的乐感表达方面,永远没有任何练习能超过钢琴的整个文献。要想说明钢琴演奏中乐感方面的要求,还不如去抓住花朵的香味。可以尽量启发学生,使他对一个乐段有恰当的艺术性理解和感受,但正是这种难以准确地表达使演奏的情感表现成为最重要的方面。在这方面,聆听钢琴艺术大师的演奏会有很大的帮助。

 

      在过去这段时间里,钢琴的机械构造以及生产方面有了较大的变化。乐器本身性质的变化无疑带来触键方法的变化,同样有经过教师和演奏家们无数次实验所促成的自然演变。如此,我们可以把触键的问题分成三个不同时代。第一个时代是车尔尼(他的特点是打击性的触键),第二个是著名的斯图加特音乐学院(特点是压力触键),第三个或可以说新时代的特点是重量弹奏法。我自己的所有弹奏都基于第三种方法,并且我荣幸地在20年前开始教课时第一个运用了这种方法。

       在这种方法的演奏中,手指几乎“贴”在琴键上,并保持尽可能小的距离以便去完成它们最基本的目标。这样的结果是没有任何浪费的动作,没有力量的丢失,最终是最大可能地储存了力量。手臂非常放松,手和手臂的放松使手臂几乎和前臂在同一水平上。

      作为一名钢琴家和教师,我观察到,重量触键为恰当运用各种重要分类的技术提供了最大可能的机会,没有这些,钢琴不仅是毫无艺术性的,而且缺乏任何兴趣。重量弹奏法中,没有因素会干扰有识别力的句法,复杂的节奏问题和现今被称为缓急法上的微妙变化,以及存在于一位钢琴家演奏范围中的任何东西。

 

      在重量弹奏法中,手指好像在对它们下面的琴键产生某种影响,手和手臂放松,但并不沉重。最大限度地放松产生最低程度的疲劳。在连奏时,手指休息在指尖后面的肉垫部分,而不是像跑动段落中演奏者想要一串珍珠的效果时那样直接在指尖上。

      几乎所有艺术家都有一种很强的意识,那就是他的感情及心理状况和他的触感之间非常明显的关系,这是高度发展的指尖在键盘上的感觉。例如,渴望、怀念、希望或心灵的期待,引出一种和愤怒、厌恶或憎恨完全不同的触键。

      一位不能向键盘传递他的感情,或是必须依靠施用巧计来刺激感情的艺术家,很难使他的听众激动。每次音乐会都是对艺术家是否真诚的一次测试,而不仅是他技术的展示,或他在键盘上的特技成就。他必须有某些重要信息要向他的听众传达,不然他的整个演奏必然是毫无意义的,没有灵魂的,没有价值的。

 

      对他极其重要的一点是,在他对所演绎作品的艺术概念与传达给听众耳朵中的声音之间,要尽可能减少隔阂。通过培养触键的敏感,以及能把演奏者的信息以尽可能少地阻碍向世界传达的恰当技巧手段,使我们能达到艺术中的最高境界。那些满足于在琐事上下功夫的人,以为介于键盘触键和发音琴弦之间的乐器机械本身,就会通过触感影响感情表现,这种想法是无足轻重的。对于这一点,我只能回答说,艺术家和教师的经验总是更加可靠的,他们对于艺术价值更加细腻的鉴别,会比那些通过物质而不是精神的眼睛来观察问题的纯粹的理论家要更加敏感得多,每一位有观察力的钢琴家都很熟悉任何感情对发声器官的神经所产生的显著影响。

 

      个性、特征和气质确实在钢琴演奏这一高度有组织的艺术中正变得更加值得注意。如没有这些,艺术家的演奏比一架弹钢琴的机器好不了多少。没有任何机器有可能达到以上三方面给钢琴演奏所带来的与众不同的魅力。

      无论演奏者是一位有多么“才能”的人,他能仔细地提高对一首杰作地演奏,直至他证实具有权威性解释的显著标记;或者他是一位“天才”,他随着瞬间情绪的灵感而即兴地演奏,并从未对同一作品类似地演奏过两次,他都不必担心任何机器的竞争,只要他能始终保持他的个性、特征和气质。

 

文章来源:原文刊载于《钢琴艺术》2006年第5期